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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二章 蛛網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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雷堯一驚,元曜也震驚了。

“白姬姑娘,此話怎講?”

“白姬,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?”

白姬肅色道:“雷先生,你手上戴的戒指是斷指戒,你可能看不見現在蔓延在你雙手皮膚上的咒文,這是巴蜀巫術之中的斷指之咒。這戒指被人施了惡毒的法術,這四年裏以你的血肉精氣為供養,把詛咒深植入你的血脈之中。從一開始,我就很在意你這戒指上的咒語。可惜,我不是很懂巴蜀的古老咒文。我這些時日去了巴蜀之地,去了巫山,終於搞清楚了,你手上的‘咒’是最惡毒的斷手之咒。等時辰一到,戒指會以你的生命為祭品,把斷手詛咒延續到雷氏的後世子孫。雷氏的子孫後代,全都沒有手。”

雷堯驚恐得臉色慘白,他顫聲道:“此言當真?”

白姬道:“千真萬確。如果你並非正直良善之人,有著寧願斷手也不肯害人的心,要我替你摘下斷指戒,我也不會給您說這些。”

雷堯腦子裏一片空白,只覺得人生顛倒了。

元曜也驚得頭皮發麻,道:“誰這麽惡毒,竟然對雷先生做這種事情?”

白姬道:“騙他戴上斷指戒的人。”

雷堯艱難地張開嘴,吐了一個名字。

“巫浪。”

白姬挑眉,道:“恕我問一句,你們雷氏是怎麽找到巫浪的?”

雷堯道:“父親在世時,為了保全我的手指,招納了很多江湖術士。巫浪就是其中之一。”

“你知道他的來歷嗎?”

雷堯搖搖頭,道:“不知道。他自稱是巫鹹的後人……我太相信他了,從沒多加過問他的事。我雷氏跟他究竟有何冤仇?他為什麽要如此歹毒地害我們?”

白姬道:“這個答案,只能去問巫浪了。”

雷堯直身跪地,行了一禮,道:“當務之急,請白姬姑娘為我雷氏解開斷手之咒。”

白姬道:“縹緲閣的規矩是一物換一物,我為你解斷手之咒,你拿什麽作為交換呢?”

雷堯朗聲道:“只要不累及後世子孫,我有的,您盡可拿去。”

元曜猜想,白姬之前心心念念雷氏琴,這次逮著機會了,可能要雷堯斫一具,不,十具琴來交換。

可是,白姬卻道:“我要太子長琴的精魄。”

雷堯一楞,面露難色。

白姬睨目,道:“難道,雷先生舍不得嗎?”

雷堯搖頭,道:“並非舍不得。我一向就認為雷氏不需要這妖怪的東西,應該憑自己的能力來獲得榮譽。我斫琴,從來不用長琴之魄。只是,叔叔對長琴之魄寶貝得緊,這東西一直在他那裏,我都不知道他藏在哪裏。”

白姬笑了,道:“你是雷氏家主,你找雷全要長琴的精魄,他不會不給你。”

雷堯點頭,道:“行,我姑且先答應你。等事成之後,我去找叔叔要來長琴之魄,交給你。”

白姬搖頭,道:“不,我現在就要。”

雷堯一楞,道:“那我現在就回去找叔叔拿長琴之魄?”

白姬點頭,笑道:“再好不過了。”

雷堯整理了衣衫頭冠,準備離開。

白姬笑道:“雷先生,你此次回去,請假裝不知道斷指戒的事情,不要跟巫浪起沖突,以免打草驚蛇。甚至,連你叔叔,也不要告訴他真相。”

雷堯道:“明白了。”

雷堯匆匆離去了。

元曜埋冤道:“白姬,你以前收‘因果’的報酬都是在事成之後,有些糊塗爛帳甚至都不收了。這次斷指戒都火燒眉毛了,你不先去解決事情,反倒逼雷先生先拿長琴之魄來,這未免有點不厚道。”

白姬笑道:“這世間哪有什麽太子長琴的精魄?太子長琴又沒寂滅,還好好地待在大荒榣山呢。”

元曜一楞,道:“那,嫏給雷音的是什麽?”

白姬若有所思地道:“不知道,所以我很好奇,想讓雷先生拿來看一看呢。”

“雷先生能拿來嗎?小生總覺得,他叔叔對長琴之魄很執著呢。”

白姬笑道:“也許拿得來,也許拿不來吧。”

元曜欲言又止,最後還是開口了,道:“白姬,小生想問一下,那些被巫浪所害的女魄還能救嗎?”

白姬道:“大多數恐怕不能救了。看造化吧。”

突然,白姬似乎想到了什麽,又開始喃喃自語:“不對啊,斷指戒不需要女魄,雷堯本身就是詛咒的祭品。他拿那麽多女魄究竟在幹什麽?難道我搞錯了?眼見不一定為實,‘術’這種東西,還真是一葉障目,迷惑人心啊。”

小書生沈浸在無法拯救女魄的悲傷之中,沒有聽見白姬的自言自語。

白姬、元曜等了一下午,直到下街鼓敲響,雷堯也沒有拿來太子長琴的精魄。

離奴仍舊十分不開心,晚飯又做得敷衍了事。傍晚時分,白姬、元曜、離奴坐在後院吃晚飯。

元曜喝了一口魚湯,道:“離奴老弟,這魚湯淡而無味,你忘了放鹽了。”

離奴道:“死書呆子,就你話多。吃什麽鹽呀,鹽吃多了生閑(鹹)氣!”

白姬看著青瓷荷葉盅裏滿是蛋殼的蒸蛋羹,默默地放下了銀勺。

元曜又忍不住話多,道:“離奴老弟,你的眼神恐怕不好,這雞蛋羹裏的蛋殼都沒挑出去……”

離奴罵道:“閉上你的嘴,那蛋殼是爺專門留著噎你的,讓你少說話!”

元曜滿腹委屈,又不敢跟離奴吵。

白姬笑道:“離奴,你是因為阿黍不參加貓樂宴生氣?還是因為辛辛苦苦白練了那麽久的篳篥而生氣?”

離奴委屈地道:“當然是因為辛辛苦苦白練了那麽久的篳篥生氣,主人你看,天天抱著篳篥吹,離奴的臉都吹圓了,嘴都吹腫了。”

白姬笑道:“你辛苦堅持學吹篳篥是為了什麽呢?”

離奴道:“當然是為了在貓樂宴上吹給大家聽啊。”

白姬笑道:“那就好辦了。阿黍不去參加貓樂宴,你可以自己去,在宴會上吹給大家聽了,你的辛苦也就沒有白費了。”

離奴一聽,心中的郁結有些緩解了。

“可是,篳篥不適合單獨演奏。阿黍不去,沒有人陪離奴一起合奏。”

白姬笑道:“軒之的笛子吹得不錯,可以陪你一起去合奏呀。”

元曜正在扒飯,聽見這話,差點噎到。

離奴道:“可是,貓樂宴只有貓能參加,書呆子又不是貓。”

“這有何難?”白姬笑著拂袖。

一道白光閃過,正在扒飯的小書生變成了一只呆呆的貍花貓。

貍花貓一驚,十分生氣,道:“白姬你搞什麽鬼?快把小生變回人!”

白姬笑道:“這樣,軒之就可以去參加貓樂宴了。”

離奴轉悲為喜,道:“太好了。離奴這些天的辛苦沒有白費了!”

白姬笑著對氣鼓鼓的貍花貓道:“軒之,你就陪離奴去參加貓樂宴吧。不然離奴心情不好,我們也吃不好。”

貍花貓知道拒絕不了,但是想拉一個墊背的,道:“如果白姬你也變成貓一起去參加貓樂宴,小生就同意。”

離奴滿懷期待地望著白姬。

“那,我來彈琴吧。”白姬笑著答應了。

白姬倏然化作一只體態優雅的白貓,眨著圓溜溜的大眼睛,望著貍花貓。

貍花貓臉一紅,道:“白姬,你變成貓也挺好看的。”

“多謝軒之誇讚。”白貓蹭了一下貍花貓,笑瞇瞇地道。

離奴道:“離奴最拿手的曲子是《善善摩花》,樂譜在從樂坊帶回的行李裏,一會兒離奴去拿來。主人,書呆子,你們趕緊吃飯,吃完了趕緊練。時間不多了,後天晚上就是貓樂宴了!”

白姬一聽不是自己熟悉的曲子,不想苦練,笑道:“啊,既然要奏《善善摩花》,那我就不彈琴了,改成伴奏的羯鼓吧。”

元曜一聽白姬躲懶,也道:“既然要奏胡曲,那小生也不吹笛了,改拿銅鈸伴奏吧。”

離奴一抖胡須,道:“也行。你們且伴奏,看離奴來一曲篳篥驚艷全場。”

月上柳梢,離奴收拾了碗筷,從倉庫中翻出了一只羯鼓,一具銅鈸,拿出樂譜,逼著白姬、元曜練習。

白姬心不在焉地拍鼓,元曜有氣無力地擊鈸,離奴鬥志昂揚地吹著篳篥。篳篥本是一種哀咽悲愴的樂器,在離奴的口中,竟硬生生地吹出了幾許清脆高昂。

練了一個多時辰,白姬、元曜都很累了,離奴卻仍舊精力充沛,催促兩人繼續練。白姬、元曜只好借口喝水,躲去裏間休息片刻。

裏間中,青玉案邊,燈火如豆。

元曜頭疼地道:“白姬,看這情形,恐怕今晚是要被離奴老弟逼著練通宵了。”

白姬也頭疼道:“早知如此,就不串掇它去參加貓樂宴了。”

元曜嘆了一口氣,他的眼角瞥到了多寶閣的一個地方,不由得有些迷惑。

“白姬,雷家裝妖怪的壇子,你拿上二樓了嗎?”

白姬一楞,轉頭望向多寶閣的底層。

原先放灰色壇子的地方,空空如也。

白姬的神色瞬間變了,她金色的眼眸灼灼如火。

“不,我沒有拿。軒之,有人來縹緲閣偷東西,我們居然毫無知覺。”

元曜一驚,居然有人能來去自如地從白姬眼皮底下進入縹緲閣偷走妖怪壇?這也是前所未有的事情。

元曜疑惑地道:“偷走妖怪壇子的會是誰?”

白姬走到多寶閣邊,蹲下,道:“用腳想也知道,是與雷氏相關的人。一般人,誰會偷這個不值錢的東西。”

元曜迷惑地道:“到底是誰呢?他為什麽要偷這個妖怪壇子呢?”

白姬掃視著多寶閣,她的手拂過放壇子的地方,突然之間,那空蕩蕩的黑暗處變成了一個黑洞,黑洞中噴湧出一股雪白的蜘蛛絲。蜘蛛絲仿如潰堤的洪水,越湧越多,在縹緲閣中四散蔓延。不一會兒,縹緲閣中就結滿了蛛絲,仿如盤絲洞一般。

白姬靜靜地望著這一切,元曜嚇得大氣也不敢出一下。

離奴飛快地跑了進來,身上還纏著一團蛛絲,它生氣地道:“這是什麽鬼東西?”

倏然之間,蛛絲網上蠕蠕顫動,出現了許多手指大小的白色蜘蛛。成千上萬只小蜘蛛從四面八方潮水般向白姬、元曜、離奴湧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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